小时候家住平房,院子的角落有一株很粗的葡萄藤,别看只是一株,繁茂时却能够爬满差不多十多平米的架子,撒下很大一片绿荫,结出上百斤的葡萄。
每年自打葡萄藤长出小葡萄开始,我都要小心翼翼地守护它们,看着它们从小到大、从绿到紫。夏日里,我喜欢躺在几个板凳拼成的“小床”上,望着低垂下来的葡萄,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葡萄清香,都能让我流出口水。尽管馋,但未成熟的葡萄断然不敢偷吃,而是要等到中秋节前后完全熟的时候,才能剪下来吃。
每到中秋的晚上,奶奶都要先拜月,仪式很简单,在院子里摆张桌子,上面放一盘月饼和一大盘葡萄。至于这样有什么意义,怎么祈福我根本不理会,眼睛总是死死地盯着月光下闪闪发亮的月饼和葡萄。待一切完毕,奶奶便要给我们兄妹三人分月饼、分葡萄,月饼一人一块,葡萄一人一串。于是,我们就坐在葡萄架下,听奶奶讲嫦娥奔月的故事。月光透过葡萄的枝叶,斑驳地洒在每个人的身上,摇曳点滴清柔。我们一手拿着月饼,一手拎着一串葡萄,吃一口月饼,添几粒葡萄,不顾旁人地大口嚼着,香甜而痛快。
这样美好的中秋也不是年年都有。十岁那年的秋季,由于爷爷生病住院,家里第一次有了债务。中秋节的前两天,父亲把我们巴望了几个月的葡萄剪下来,全部拿到集市上卖了。看着空荡荡的葡萄架,我们都明白,今年中秋肯定吃不到葡萄了。
谁知到了中秋那天晚上,奶奶喊我们去赏月,出门一看,只见院里早就摆好了桌子,上面不仅放着一块月饼,还有一大串儿黑紫的葡萄——原来,是祖母偷偷给我们留下的。
这一年的拜月过程格外安静,我们没有嘻哈蹦跳,我第一次认真地仰望明月,心里默念着祈求爷爷快点好起来,全家人都能在一起。接着祖母用刀将月饼切成三块,一人一小块,握着三角形的小月饼,咬一小口,再揪下一粒葡萄送进嘴里,月饼的甜和葡萄的微酸,混杂着在嘴里细细地品,很慢很轻,清冷月色中,另有一番韵味。转过年,尽管家境又恢复到从前,但我却习惯这样静静地小口慢吃,感觉这才是葡萄加月饼,中秋的真正味道。
接下来很多年的中秋节,葡萄和月饼是家里必备的节日食品,而我始终都一口月饼一粒葡萄地吃着。每每这时,思绪总能飘回当年小院的葡萄架下,想念那年的皓月当空,月光如水,粒粒葡萄和绵绵亲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