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子黄时西乡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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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-01-07文/林黛散文

像瓢泼一般,这场雨下得有些张扬。正是梅子黄时,当是梅雨季节了,雨率性地下个透彻也在情理之中,如约而至的雨季潮润了天地万物生灵。

在苏北里下河平原,久违了的雨点在打前站的铅云掩护下总是急匆匆地到来,分明是大珠小珠落玉盘哦。疏疏数点黄梅雨,渴望多日甚至数月的大地一下湿润起来,盐城西乡的村庄完全笼罩在蒙蒙烟雨中。

一天,两天……接二连三地,伴随着狂风,间或轰隆隆的雷电,入梅的雨一直下,淅淅沥沥的梅雨潮湿了时空,也迷乱了季节。或许,乡村雨季有些寂寞,却也有些精彩。

下雨的日子里,一切都是那么的闲适。雨好像尽情释放了对人间缠绵缱绻的情感,一点都没有停息的意思,所以,茫茫雨水的帘幕下,行人是不多见的。西乡也少了农事,村庄便安详了许多,沉浸在水雾蒙蒙的氛围里。这时,正好可在门前的厂棚下摆下一张四仙桌,围起“城墙”。打牌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留守老人,青壮年大多出去打工了。放了暑假的小孩子则在一旁漫无目的地顽皮,因为玩伴少,所以也玩不出什么花样,未免显出几许孤独。毛色纯粹的大黑狗坐在墙脚,丝毫没有放松警惕,瞪着骨碌碌的眼珠无聊地注视着远方,偶尔欠起身作闲庭信步状。这样的阴雨天,狗和人一样是懒得走东到西的,同一个屋檐下,倒也相安无事。

而村外又是另一番景象,绿油油的秧田沉浸在烟雨朦胧中,静默得就是一幅任何大师都描绘不出的水粉画。雨点打在小秧的身上,就像鞭打顽皮的小孩,小秧不哭,小秧真乖……三两个穿了雨衣的农人弓着腰在秧田的外围开缺口放水。秧田中央的田埂上竟然有一棵小树,不知何时在旷野上伫立,在风雨中飘摇,分外惹眼。也许它是一只鸟衔来的种子遗落在田间,在不经意中发芽、长成,我要对它行注目礼,不仅仅是对一棵树,而是对一株强有力的生命的敬畏!

虽然夏天的日头长,但缠缠绵绵的雨仿佛缩短了白昼,天色愈来愈暗,夜晚也就来得早些。不知是谁家的狗冒失地吠了一声,再无声响,使乡村更为静寂。但见几缕炊烟从几户人家的锅屋烟囱袅袅升腾,像是要冲破村庄阴沉的面孔,可是,体力不支的炊烟还是被持之以恒的风雨湮没。晚饭后,或是在可看可不看的电视剧里麻木神经打发时光,或是听着窗外的雨声让本就卑微的灵魂雨一样迷失。想起南宋诗人赵师秀著名的诗句:“黄梅时节家家雨,青草池塘处处蛙。有约不来过夜半,闲敲棋子落灯花。”此刻的境况,是何等的相似。这样的夜晚,无处安放的灵魂,唯有点点雨滴洒落心间,雨夜无眠哦,真应了贺梅子所说的“试问闲愁都几许?一川烟草,满城风絮,梅子黄时雨。”

这个梅雨季,不是整天下着连绵的雨,有时雨下累了会停一阵,太阳就出来露个脸儿,但湿漉漉的空气中仍能捏出水来。连日的雨使大河小河都涨满了水,村庄就像在水面上漂浮,苍翠的树木也一样是在水中飘浮着。水静得没有一丝声响,明镜一般倒映着屋舍和绿树。有一只小舟轻轻地移过来,荡起一圈圈的波纹,于是,村庄的倒影就在水上晃动着,那些树影也跟着跳跃,俨然一幅看得懂的抽象派画作。

不过,梅雨终将结束。“郊园夏雨歇,闲院绿阴生。”经了雨洗后的夏天也才是妙趣横生的,热辣辣的太阳被繁茂的树们所抵挡,留下一片清凉。乡村依然沉淀在过往的记忆和现实的思绪中,让每一个游子怀想。

该出梅了,我只愿见到一种场景:黄昏时分,村口树冠如盖的老槐树下,老人和小孩拿着蒲扇坐在爬爬凳上,遥看远处绿色的田畴。一会儿星星眨巴着小眼睛出来了,他们抬头望天,指点着,说着什么……我好想把这个场景加个相框,当然就成了一幅画,挂在我的心头。这是对梅雨季的存念,不会忘记,永远也不会忘记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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